，“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蔽膶W巨匠錢鐘書在其代表作《圍城》里的這段經典語錄，如今卻成為了浙江義烏部分公務員以“非農業(yè)戶口”換取農村戶口的真實寫照。

　　“這是一個尷尬的時刻。將‘公務員’、‘農民’、‘巨額利益’三個詞放在一起，引起的效應是爆炸式的�！�2010年7月15日，義烏市政府的一位官員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對當?shù)亍肮珓諉T換農村戶口”引發(fā)全國關注一事作出上述評論。

　　2010年初，在義烏市組織部近期進行的一次全面的檢查中，發(fā)現(xiàn)當?shù)赜?95名公務員將其戶籍從城市遷往了農村，其目的是為了獲取巨額利益。

　　新聞一出，立即引起了全國的關注。有媒體人士如此評價，“這在中國城市化歷史中聞所未聞——以往都是農民想方設法要進城，現(xiàn)在城里人的‘精英’公務員卻開始回流農村——這背后到底是什么樣的利益在驅使？”

　　7月16日，處于輿論風暴中心的義烏依舊平靜。但說起此事時，土生土長的義烏人趙健卻忍不住評頭品足，“公務員還不如農民，農村戶口有地，有地就有一切，現(xiàn)在義烏一個農村戶口少說也值100萬�！�

　　看似令人費解的觀念轉變，與經濟形勢有著密切聯(lián)系。據(jù)了解，隨著我國城市化的大規(guī)模進行，土地資源日趨緊張，農村戶口以其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和其他政策優(yōu)勢，不僅僅在東部沿海地區(qū)，甚至連我國西部也都開始大受歡迎。而本次義烏公務員遷回農村戶口事件的曝光，也有望成為中國城市化進程的一個顯著“拐點”——以往農民單方面盼望“進城”的局面或將不復存在。隨著城里人的回遷，城市化進程下的戶籍政策在一些地區(qū)有望形成一個“圍城”的新局面。

　　價值百萬的農村戶籍

　　盡管趙健所稱的“義烏一個農村戶籍少說價值百萬”的說法讓人大吃一驚，但記者經過多方調查后了解到，當?shù)厝藢Υ似毡楸硎菊J同；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及土地的升值，農村戶口價值上漲的空間或許還未到頂。

　　細算一個義烏當?shù)剞r村戶口的價值，可分為兩大方面：其中最具價值的當屬房屋改建價值一項，另一項則是參與土地征用補償費用以及集體經濟組織分紅的功能。

　　據(jù)2006年頒發(fā)的《義烏市新農村住房建設實施辦法》規(guī)定，根據(jù)不同的情況，一戶家庭在舊房改建中最少可分到108平方米的宅基，最多則可分到144平方米的宅基。在該宅基上又可以按照統(tǒng)一標準進行建設，最多可建設四層半的樓房，如果按照實際使用面積計算，即最少可達到486平方米，最多可達648平方米。
　　盡管改建用房僅限于在村民內部流動，并不能進入住宅市場進行交易，但義烏當?shù)刈≌�用地的緊張局面卻很難說今后不會催生此類交易。據(jù)二手房交易網站口碑網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義烏的平均房價已經過萬；當?shù)鼐用褚哺嬖V記者，義烏市區(qū)一些樓盤的價格已超過1.5萬元/平方米，如稠江街道辦事處附近的樓盤陽光都市，二手房價格就已達到1.5萬元/平方米左右。

　　“盡管政策并未松動，但若以后這些改建用房都可交易，這里的經濟價值將會有多少？”一位稠江街道辦的官員意味深長地說。

　　即便改建用房目前仍不能交易，但建好的房子依舊可以用來出租，這也使它成為一個穩(wěn)定的現(xiàn)金流來源�！拔乙粋�月的房租接近2000元�！币晃划�?shù)刈庥酶慕ǚ块T面的網吧老板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自己所租的改建房在義烏算偏僻之地。據(jù)他推算，如果擁有108平方米的宅基，在建完改建房之后，一年的房租收入將至少達到5萬元以上。這與當?shù)匾幻�普通基層公務員的年收入也相差不了多少。

　　除了參與改建房之外，當?shù)剞r村戶口還具有參與土地征用補償費用以及集體經濟組織分紅的功能�！坝捎诹x烏市區(qū)的大部分規(guī)劃都已經完成，因此被用于征地的土地已經十分稀少。不過一旦土地被征用，補償費用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鄙鲜龀斫�街道辦的官員告訴記者，“根據(jù)地段以及征地使用的功能不同，補償費用也各不一樣，從幾萬到幾十萬元的都有。隨著時間越往后推移，土地價值越貴，分到的補償費用或許也會更多�！�

　　而集體經濟組織分紅則是近年來越來越受重視的一部分利益。據(jù)當?shù)卮迕窠榻B，義烏作為新農村試點，大部分村里都完成了集體經濟股份制度，由村委會負責經營集體經濟，每位村民作為集體經濟制度的股東，在年底享受分紅�！胺旨t多少不等，少則幾千多則上萬元�！壁w健告訴記者，自己去年從所在片區(qū)里就得到了3400元的年底分紅�！拔疫�算是拿得少的�！�

　　至此，以一戶分到108平方米宅基的農家為基礎單位計算，如其將房屋進行出租，則每年房租收入加上集體經濟分紅將接近6萬元。而考慮到房屋未來出售的可能性以及升值的潛力，義烏一個農村戶口價值超過百萬的說法，看來并不夸張。

　　“圍城”之義烏

　　“其實城里人包括公務員將戶口遷回農村的情況在東部沿海城市很尋常，義烏主動處理這樣的情況，并對此曝光，結果卻成了反面例子�！币晃涣x烏市政府官員告訴《每日經濟新聞》，“將‘公務員’、‘農民’、‘巨額利益’三個詞放在一起，引起的效應是爆炸式的。”
　

　　輿論焦點之中的義烏，或將成為我國城市化進程中城市、農村戶籍制度矛盾沖突的一個現(xiàn)實樣本。

　　出了義烏火車站，坐上前往市區(qū)的大巴，在近10公里的路上可以看到綿延不絕的四層半樓的改建房�！敖窈髱啄辏�全義烏周邊的房子都會變成這樣。”一位義烏當?shù)氐娜耸扛嬖V記者。而隨著經濟的快速發(fā)展與城市化的大規(guī)模進行，義烏市的土地問題已經到了“寸土必爭”的境地。

　　義烏有“國際小商品之都”的美譽。根據(jù)該市統(tǒng)計局今年年初公布的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2009年義烏市實現(xiàn)地區(qū)生產總值519.5億元，人均GDP首次突破1萬美元，達到了中等發(fā)達國家的標準。而隨著城市的“跨越式”發(fā)展，土地資源早已十分緊張。在高速發(fā)展多年之后，由于我國耕地“紅線”的限制，留給義烏的土地資源已經不多。一名負責城鄉(xiāng)一體化的義烏基層工作人員透露稱，“盡管現(xiàn)在的改建房都是統(tǒng)一的四層半樓高，但由于土地緊張，未來新建的改建房或許會向上增加高度，以節(jié)約逐漸匱乏的土地資源�！�

　　在土地資源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擁有義烏市周邊土地承包經營權的農村戶口，就成了眾人垂涎的“香餑餑”�！凹瓤梢韵硎艿礁慕ǚ糠峙�，又有土地征收賠償，還可以獲得集體組織經濟的分紅。”趙健告訴記者，“大約在7~8年前，義烏的農村戶口就要好過城市戶口了�！�

　　這樣的情況與人們以往印象中農村戶口想盡辦法“進城”的情況有著天壤之別。一位義烏當?shù)氐恼�府官員在談及本次公務員入籍農村時坦然表示，“在義烏，土地就是財富。”發(fā)達的地方經濟與土地資源緊缺之間的矛盾也逐漸體現(xiàn)，義烏正在走向十字路口。

　　“我最大的心愿是改建房也可以出售。”一位義烏當?shù)氐木用窀嬖V記者，由于政策的限制，改建房無法上市流通銷售，這也讓義烏的商品房變得稀缺。據(jù)了解，作為一個縣級市，義烏好地段的商品房單價已經超過兩萬元，價格直追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

　　“如果可以上市銷售，大量的改建房將促使義烏的房市‘降溫’，我就可以在這里有自己的房子了�！背鲎廛囁緳C張敏來自安徽，是最早來義烏“淘金”的一族，但當?shù)馗邼q的房價讓他不敢期盼能在此定居。

　　據(jù)義烏市公安局數(shù)據(jù)，截至2009年6月，全市登記在冊暫住人口共125.87萬人，常駐外商1.2萬余名，本地戶籍人口為72.39萬人。這也意味著外來人口超過本地人口50萬人，成為浙江省外來暫住人口最多的縣級市。
　

　　“假如這些外地人都走了，義烏就會變成一所空城。這么多房子最終也都會陷入空置。”上述義烏市城鄉(xiāng)一體化的基層工作人員認為。

　　城市化或臨“拐點”？

　　隨著記者調查的深入，一副清晰的畫面正逐漸被勾勒出來：正如當?shù)鼐用袼�述，義烏市農村戶口貴過城市戶口由來已久。在江浙等地方經濟發(fā)達的地區(qū)，一個城市化進程中的標志性階段已經出現(xiàn)——在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城市人群也已開始向農村回流。

　　對此，中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院長李建華教授表示，“義烏的事例是一個追逐利益的行為，這樣的情況在國內經濟發(fā)展良好的地區(qū)已經十分常見�！崩罱ㄈA說，“在經濟發(fā)展良好的地區(qū)，由于土地資源限制，城市向外發(fā)展中就要占用土地，因此當?shù)氐霓r民也會獲得極大的利益，而這里也就出現(xiàn)了逐利的空間�！�

　　而這樣的空間也會為權力孕育尋租的“溫床”。在義烏公務員換農村戶口一事出現(xiàn)之后，有媒體人士質疑，195名公務員集體換農村戶口，其中是否也有濫用公權的現(xiàn)象？

　　李建華認為，現(xiàn)在必須采取一些措施防止在城市化進程中出現(xiàn)的大規(guī)模逐利現(xiàn)象�！耙蚤L沙為例，據(jù)我所知，目前長沙已經凍結了城市戶口轉農村的渠道�！�

　　而根本的原因則出現(xiàn)在城鄉(xiāng)二元制度上。李建華表示，由于城鄉(xiāng)二元制的出現(xiàn)，造成了城鄉(xiāng)之間的巨大差異，并形成了早先農村人盼望進城、現(xiàn)在城市人想回農村的局面。“以前有一種說法，叫‘寧要城市一張床，不要農村一棟房’，事實上這樣的情況現(xiàn)在還很普遍。只不過一些經濟發(fā)達地區(qū)由于城市化的需要，造成城市周邊的農村戶口變得充滿價值。只有最終取消城鄉(xiāng)二元制度，才有可能解決這些問題。”李建華告訴記者。